一路上風景獨特，一日接一日的行程，孫凝與謝婼青漸漸熟絡起來，不再如剛見面時那般拘謹了。

第三日晨時，冬日的尾巴下起了迎接春天的細雨，孫凝看著旁邊的幾具屍體，一陣陣打著寒顫。頭發和衣服已經全被淋濕，馬車倒在一旁，裂作幾份，小黑的腿上也收了傷。

趙南之與謝婼青筆挺站在雨中，血液混合雨水順著劍尖向下淌著。就在前一刻，一場難纏的打鬥，兩人殺盡了追來的黑衣人。謝婼青的手臂被砍傷，流著血。

孫凝抱著雙臂蹲在地上，雨水沿著鬥笠邊緣流下，整個身體都在發抖，她不知自己是因為冷還是害怕，她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死屍，又似乎不是第一次……她最怕看到那滿地的血，鮮紅得刺眼。

趙南之扯下一塊衣角的布來，面無表情地走近謝婼青，綁到了她的傷口上，“荒郊野外沒有藥鋪，暫時只能止血了，你忍著點，等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再給你重新包紮。”

謝婼青的註意力已完全不在傷口上，趙南之的一舉一動在她眼裏都變得極其溫柔，看著低頭為自己包紮的男子，謝婼青揚起嘴角道:“趙公子，謝謝你。”

“姑娘言重了，該道謝的是我。”趙南之沒去看謝婼青，在傷口上再打了個結便走開了。

趙南之過去扶起孫凝來，換了個無比溫柔的語氣，“阿凝，你沒事吧？”

孫凝目光呆滯地搖搖頭。

“出門在外本是這樣，免不了打打殺殺，而且這些人又是沖著你來的，如若我們不將他們鏟除，那我們逃到哪裏去都沒用的。”趙南之看著孫凝失魂落魄的模樣，解釋道。

孫凝再搖搖頭，“你不需要解釋的，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，相信你的做法。”

趙南之呆了一瞬，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由心生，她說相信他，她信任他，多難得，多令人欣慰……

孫凝繼續顫抖著，趙南之覺得有些不對勁，他們已經在雨中淋了快一個時辰，想必是孫凝的身子受不住了。“阿凝，你怎麽了？”趙南之關切地地詢問。

“冷……”孫凝顫動著眼皮回答。

他們的馬車已經損壞，而這附近也沒有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，趙南之焦急起來，將手掌放到了孫凝的額頭上，感覺到她發燙的體溫。

“謝姑娘，麻煩你扶一下阿凝。”趙南之將孫凝放給了謝婼青，自己去撿起落在地上的行李，然後再綁到馬背上去。

“我來吧，”趙南之走到孫凝身前微微蹲下，將她背了起來，“還請你替我牽一程馬。”

謝婼青過去牽起黑馬，又不放心地看著趙南之，“趙公子，你身子受得住嗎？要不讓阿凝騎馬吧。”

趙南之背著孫凝大步在前頭走著，頭也不回地回答:“不可，阿凝經不起顛簸了，再說小黑也受了傷。”

謝婼青抿抿嘴唇不再說話，三人一馬艱難地走在冷雨中，雨水一次次模糊了雙眼，時不時需要用手將眼睛周圍的水抹去。

因孫凝發著燒，趙南之一路不敢停歇，可越走越荒涼，直到夜幕落下也沒尋到一戶人家，幸好雨勢漸漸弱了下去，最後天放晴了。兩人只好找了一個小林子，將四周的落葉都掃到一塊，然後將孫凝放到了落葉堆上。

地面潮濕燒不了火，趙南之解下自己淋濕的的披風，擰幹了水蓋在孫凝的身上。

“謝姑娘，包袱裏還有幹糧嗎？”趙南之說話小聲，生怕吵到孫凝。

“還有。”謝婼青低頭去翻包袱，翻遍了才找出兩個餅來，遞給了趙南之。

趙南之只接了一個，示意謝婼青將另一個吃了。隨後趙南之自己去包袱裏拿出了水和木碗，將自己的餅掰了一塊下來，放到木碗裏和著水用木棍搗碎，過了一會兒就變成了一碗面糊。

謝婼青看著趙南之無比細心地將孫凝扶著做起來，再小心翼翼地將面糊往她嘴裏餵，若不是知道孫凝是他們要盡心盡力保護的公主，她可能都要嫉妒了。這麽溫柔又細心的男子，怎能不讓人心動。

孫凝處於昏迷狀態，一碗面糊餵到她嘴裏的很少，大多都從嘴角溢了出來了，謝婼青忙拿出自己的手帕來遞給趙南之。

趙南之接過手帕，順便看了謝婼青一眼，“沒想到謝姑娘竟然是大皇子的人。”

謝婼青大方地揚起嘴角，“我也沒想到趙公子就是當年鼎鼎大名的趙將軍，當年沒機會相見，不料竟在在子胡郡相識，而如今又有幸同行。”

“相逢即是有緣，在子胡郡時事情緊急，未來得及與你告別，如今我卻也不用擔心無法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了。”趙南之笑道，將木碗放到了一旁。

“是啊，是緣，”謝婼青一臉笑意點頭回味，“那你也就別再與我那般見外了，今後直接喚我名字吧，你也知道的，咱們習武之人都不拘小節。”

趙南之點點頭，“行。”與謝婼青說話倒是無比放松，絲毫也拘謹不起來。

“熬過這一夜，明日就能到柳坡村了。”謝婼青邊搗鼓著地上的木棍邊與趙南之閑聊。黑夜太漫長，又沒有火光，兩人不得不清醒警惕著，便只能靠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打發時間了。

“嗯，明日終於能夠落腳了。”趙南之慨嘆，雙手放在背後的樹幹上枕著，“以前總是一個人奔波，帶兩個女人一起走倒還是第一次。”

謝婼青噗嗤失笑，“原來你還將我當做女人，受寵若驚了。”

樹上雨露滴答滴答半夜落，夜鶯也不顧清冷出來瞎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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